坚强的父亲

    父亲于1959年4月生于陕西潼关古城。1960年，因国家修建三门峡水库，潼关古城列为黄河库区，县城北迁。祖父携妇将雏，全家移民至黄河岸边，我所出生的村子。所以，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，有着农村人吃苦耐劳、艰苦朴素的品质。父亲早年先后在陕西华阴、甘肃平凉当过兵。也许是参军入伍的经历，不同的是我的父亲性格里又有着不满现状、积极进取的特质。 

    令我感到自豪的是，早在八十年代末、九十年代初，经济尚不发达，父亲却能够紧跟经济潮流，种植并收购苹果之类的经济作物，拉运到广东挣钱。渐渐地，我们家成为村里最早的万元户之一，并盖起了二层楼。我四岁那年的夏天，父亲给全家人买了很多时髦的衣物。给我买的牛仔服和皮鞋，那个时候在贫穷落后的农村，我穿了一次就害羞地再也不好意思穿了。 

    后来，经济萧条，父亲的生意也日渐衰败。然而，坚强的父亲用他不服输甚至倔强的性格，尽最大努力转败为胜，一次次失败而再战，改变着家庭的生活水平，可惜最终遭遇了破产。遇到生意的失败，家中光景一日不如日，父亲经常抱着头，眉头紧皱，唉声叹气。幼小的我，从父亲忧郁的目光中早已读懂了他的坚强。然而，在极其艰难的岁月里，我的父母将生活的信心寄托在孩子身上，期望我们兄妹三人好好学习，考上大学。我和弟弟从小学习好，奖状贴满了家里的一面墙，这便是父母艰苦生活里最强大的支撑力量吧！ 

    2000年春节过后，全家从农村老家搬到县城。父母做起了卖菜、卖水果的生意，起早贪黑、风吹日晒，就那样让我和弟弟读完了大学。记忆中的父亲，当着我面哭泣只有一次。那年我上高二，父亲不知什么原因酒喝多了，很伤心，回到家突然对我说：“你考上大学，参加工作了，我和你妈才能享福！”他大声问我有没有信心考大学。我大声对他说：“我一定能考上大学！”最后，我和弟弟都考上了大学，父母脸上的笑容慢慢多了。 

    八年前冬季的一天，我从韩城矿业公司桑树坪煤矿回到家。一进门，父亲从卧室走出来对我说话。突然发现他嗓音嘶哑，身体消瘦了许多，我第一反应就知道他得病了。我赶紧问他：“爸，你怎么了，得什么病了？”他告诉我：“和你婆（祖母）的病一样”。我记得祖母晚年患有肺气肿，于是对他说：“那我带你去医院看病。”他说：“到医院检查过了，住了一段时间院，病好了一些。这几天打针着呢！” 

    那时，我在外工作，弟弟正在上大学。记得后来，我因为工作繁忙，每逢法定节假日才回家，但总不忘给家里寄钱，惦记着父亲。过了不久，父母在县城新建的步行街口找到了一处卖水果的摊位，生意挺好。对此，我心里特别地高兴。而我对于父母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心，对于父亲的真实病情并不知道。 

    母亲告诉我，为了不让我过度担心，怕影响我的工作，才对我隐瞒了很长时间。听母亲说，到县医院做了检查，医生告诉她，父亲的病已经到了晚期。母亲还要卖水果，挣下的钱交给怀孕在身的妹妹。妹夫在外地打工，妹妹挺着大肚子，从网上购买一种叫做华蟾素的注射药物，在一家诊所给父亲看病。就这样持续了半年时间，父亲的病情明显好转，肺部积水少了。后来，病情又加重了。 

    那天晚上，我彻夜未眠，感到天要塌下来。百道孝未为先，我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，不管再难再苦，就算砸锅卖铁，我也要为可怜的父亲治病，如同他和我的母亲咬紧牙关供养我们兄妹三人上学一样，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！ 

    几天后，我和母亲带着父亲，前往西安医院为父亲进行正规的治疗。等待检查结果期间，我带着父母，搭地铁、挤公交到钟楼、大雁塔附近散步。父亲穿着多年前买的黑色的棉衣，走得很慢但很高兴。到回民街吃饭时，父亲特意要吃老孙家的牛肉煮馍。 

   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，拿到父亲的血液检测报告，他的很多指标已经超标。我还是不敢相信，父亲得的是癌症。最后看到活检报告，医生说我的父亲患有肺癌。我走到医院后边一个无人的角落，坐到地上痛哭流泪。 

    母亲见我很久没有回到旅馆，她打电话问我：“你爸得的是不是那病？”。听说我的哭声，母亲到医院找到我，将我从地上扶起来，搀扶着我，对我说：“娃，坚强些……”我难受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缓解，因为母亲最能感受我的感受，我已经站不起来了。 

    专家会诊后，父亲的病已无法做手术，只能进行保守治疗。之后我到处借钱，为父亲治病。父亲住院期间，经过了多次的化疗，他似乎并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，如多年来那样忧郁，但没有鲜明的悲伤痛哭的神情。我也多次伴随在他身边，细心地照看他。我经常告诉父亲：“爸，你放心，你的病能看好！” 

    2015年端午节，我回到家里，见到父亲走路一拐一拐的。我知道，父亲的病恶化了。同年7月中旬的一天，母亲打来电话告诉我：“你马上回来，你爸想你了……”我顿时明白，父亲病得快不行了。回到家，我实在不忍心看到父亲病入膏肓的样子，当他的面强忍着泪水。来到妹妹家里，我失声痛哭。妹妹安慰我说，既然你早就应该接受父亲即将离世的现实，就要勇敢地面对。 

    父亲坚强了一辈子，到了临终前的最后几天，依旧忍着痛苦。由于癌细胞全身扩散至骨髓，他的下半身不能动了，只有两只手和头部稍微还能移动。我和弟弟一个晚上、一个白天，二十四小时不离开，在旁边轮流伺候着父亲。父亲那时的父亲说话几乎没有声音，对我说话，我靠近他的脸庞才能听清楚。父亲要喝汤、喝水，也只能用手势给我比划。我静静地看着父亲，他疼痛时会皱着眉头、咬着牙。父亲那无声的语言，是不忍心看到他的儿子伤心。为此在晚上，等到父亲睡着了，我依然不敢入睡，也难以入睡。 

    我终生无法忘记，父亲在他弥留之际拉着母亲的手，但并没有多余的话。我深知，父亲一定是在告诉母亲，让她健康地生活。父亲拉着我的手，竖起了一个手指头，再竖起了三个手指头；然后分别指了母亲、妹妹和弟弟一下。我深知，父亲一定在告诉我，我是长子，要对家人好些。我哭着对父亲说：“爸，你放心，我知道了，我记住了。”父亲会意地点了点头。 

    子欲孝而亲不在。我和弟弟参加了工作，我的父亲却来不及享福。2015年8月份，父亲节过后不久的一天下午，我的父亲离开了人世，永远离开我们全家。 

    次日，天还没有亮，我急忙跟着修墓人，爬上了老家南边的牛头塬，为父亲修墓。我们为父亲在家里的小区里办完了丧事，将父亲葬在了他面朝黄土、背朝天，辛苦劳作一生的地方。我披麻戴孝，双手紧握父亲的遗像，守护着灵车，永远告别了我亲爱的父亲。回到家里，我一个将在自己关在卫生间，照着镜子，看到自己伤心的脸色苍白。 

    在我为父亲看病和办理丧事期间，桑树坪煤矿党政和身边的同事给了我莫大的关心，我深感欣慰！ 

    父亲去世后的八年时间里，我更加卖力地工作，甚至到了忘我的程度。2015年后半年以后，回想在桑树坪煤矿工作时，曾经有一度十天时间，有四天通宵达旦写材料。那年的5月27日，矿党委决定将我提升为副科级秘书。功夫不负有心人，我出色撰写了很多很多重要的材料，参与完成了很多重要的会务、接待工作。在很多材料中，经过团队努力和我的深入研究，提出了很多建设性、创新性较强的思路和措施，也得以采纳和实施。其中，关于矿井“治亏创效”“三年行动”的汇报材料，受到了韩城矿业公司主要领导的当场表扬。2016年5月30日，在组织的培养下，我被提拔为矿综合办公室副主任。 

    2017年12月19日，虽然矿领导再三挽留，我还是舍弃了已有职务和成绩，独自一人前往榆林，到了榆北小保当公司工作。父亲去世后，母亲冠心病加剧了。2019年11月，我已到榆北选煤分公司工作，母亲住进了医院。我请了十几天假，回到潼关照看母亲。随着多次住院治疗以及母亲坚持锻炼身体，她的病逐渐康复。 

    我忘我工作、淡泊名利，对于工作的努力程度一直胜过对于自身健康的关心程度。 

    今年5月初，我再次请假回家看望母亲。几天后赶往西安坐飞机的途中，我突然感到胃痛，肚子胀得厉害。但到医院并没有完全检查出病因，医生建议我住院治疗，我只在门诊进行了简单的治疗，病情缓解后返还单位上班。短短一个月之后，我又感觉到疼痛和不停地打嗝。用了几天时间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任务后，我实在无法抱病工作，迫不得已再次请假去西安看病。恰好在一位好友介绍下，来到一家专科医院入院治疗。很快查出，我患有肠梗阻。这位好友忙前忙后，照顾我检查身体，在手术室门口等候着我。等我做完肠镜手术，他扶着我住进了病房。医生告诉我，我患了一般性的肠息肉，病看得很及时。听了，我心里才舒坦了很多！住院前后一个多月时间，我的体重从126斤瘦到了108斤。我复杂的心情只有自己才能理解。 

    就如同家人对我瞒着父亲的病症，为了不让他们担心，我并没有告诉家人，我住院了！ 

    或许，要不是自己患病住院，我根本无法切实体会到父亲的伟大。不得不承认，我继承了父亲要强的性格，但是父亲很坚强。而每当我想念父亲时，每当我遇到艰难困苦时，经常脆弱地静静哭泣…… 

    有一首歌叫做《我的老父亲》。父亲的言传身教，他那忧郁的目光永远活在我的内心，融入了我的生命中！（王思博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