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如一层轻盈的薄纱,从树梢滑落,草尖上便缀满了碎金。我蹲在田埂旁,指尖轻轻触碰那片青翠,突然听见一阵细语——是草们在向露珠问早安。
风掠过时,草尖轻轻摇晃,像是眨眼;雨滴坠落时,叶片微微颤抖,那准是在打寒颤。每一根草都是大地的琴弦,只要风掠过,便能奏响一曲无字的乐章。
我见过初春的草芽。它们从泥土里拱出来时,带着一股子倔强的蛮劲,仿佛要和整个世界较劲似的。那时的草叶是嫩绿的,软软的,像是婴儿的睫毛。它们挤在田埂上,挤在溪边的石头缝里,挤在老槐树的根须旁,似乎生怕错过这春天的任何一个角落。
夏日里草们最热闹。它们把根须串起来,像是在地下开了个派对。那些隐藏在泥土里的对话,一定是关于阳光的温度、雨水的咸涩和蝴蝶翅膀上的花纹。它们也会吵架吧?不然怎么会有那片突然枯萎的草坪,那些在风里哗啦啦抗议的长草,像是在争吵谁该先去迎接夕阳。
草们不说话,但它们听懂了风的方向。风从东边来,它们便悄悄弯下腰;风从西边走,它们又仰起头。它们跟着季节的脚步起舞,跟着晨昏的节奏呼吸。它们不需要人来理解,也不需要被赋予意义。它们只是存在,像星星存在,像雨滴存在。
有次我在暮色里路过一片荒草地。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,草尖被染成了琥珀色。它们在风里轻轻晃动,像是在和晚风说晚安。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草们之所以不需要语言,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岁月的低语。它们会枯萎,会腐烂,会重新化作泥土,但它们的低语从未停歇。
此刻又是清晨了。窗外传来鸟鸣,草们一定又醒了。它们在晨光里伸个懒腰,抖落昨夜的露珠,又开始和蝴蝶们聊天,和蚯蚓们争辩,和枯叶们回忆往事。而我坐在窗前,听着它们的私语,心里生出一片柔软的绿意。(张西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