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夏·狂想曲

2025/5/14 21:02:24 人评论 分类:矿山文学

   五月的风是未拆封的信笺,在梧桐叶间沙沙作响。晨光初透时,它裹挟着槐花的甜香掠过窗棂,将晾晒的棉布裙摆吹成鼓胀的帆。这风里藏着某种欲说还休的雀跃,像少年人将说未说的心事,在枝头新绿的缝隙里来回游荡。


   骤雨总在午后不期而至。起初是几粒银豆子敲打铁皮雨棚,转瞬化作千万条银线织就天幕。街角的紫藤架下,穿碎花裙的姑娘踮脚收晾晒的艾草,发梢沾着细密水珠,倒比晴日里更添三分水墨氤氲。雨帘中忽有单车铃铛清响,穿白衬衫的少年冒雨疾驰,车筐里躺着被雨水打湿的《飞鸟集》,书页间夹着的蓝花楹却愈发鲜艳了。


   待云收雨霁,天空便成了倒悬的琉璃盏。晚霞将云絮染作胭脂色,归巢的燕子剪开暮色,翅尖沾着未干的鎏金。巷口老槐树下,卖凉粉的阿婆支起竹床,青瓷碗里盛着琥珀色的冰粉,山楂碎与薄荷糖在碎冰间忽隐忽现。穿校服的孩子们捧着碗蹲在石阶上,看蚂蚁列队搬运糖粒,蝉鸣声里浮动着蜜糖的甜香。


   这座城的五月总在生长。建筑工地的塔吊转动钢铁臂膀,将晨光切割成菱形的光斑;写字楼玻璃幕墙折射着流云,键盘敲击声与咖啡机轰鸣谱成交响。但最动人的生长在更隐秘处——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总有人将脸埋进《存在与时间》的书页,睫毛在光影中颤动如蝶翼;社区画室里,退休教师握着颤抖的手教孩童调色,钴蓝与赭石在画布上晕染出暮春的残红与初夏的新绿。


   黄昏的篮球场永远沸腾着年轻的热血。球鞋摩擦地面的声响,篮球撞击篮筐的闷响,还有此起彼伏的喝彩,织成一张金红色的网。穿背心的少年们奔跑时带起的风,掀动场边女生手中的诗集,里尔克的诗句乘着晚风飘向围墙外:"有何胜利可言?挺住意味着一切。"汗水顺着他们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,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王冠。


   夜市开始苏醒时,霓虹灯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流淌成河。卖栀子花的老妪用蓝布帕子包着花苞,香气却从指缝间丝丝缕缕渗出。烧烤摊的青烟裹着孜然香窜上二楼阳台,惊醒了蜷在藤椅里打盹的老猫。穿汉服的姑娘提着莲花灯走过石桥,灯影在护城河里碎成粼粼的金箔,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星子落进了人间,还是人间升起了星河。


   这样的五月,连时光都变得蓬松柔软。晨跑者鞋底沾着带露的草屑,快递小哥的头盔上停着迷路的凤尾蝶,便利店冰柜里汽水瓶凝结的水珠,正沿着斜坡缓缓滑向盛夏的深渊。我们都在这样的季节里悄悄拔节,如同麦田里沉默的植株,将月光与雷雨都酿成生命的养分。当第一声蝉鸣撕开夏日的帷幕,整座城市已然成为巨大的琴箱,所有蓬勃的心跳都在共振,奏响属于仲夏的、永不落幕的狂想曲。(郑璐)

相关资讯

    暂无相关的资讯...